原以为企鹅坐过山车够荒唐，直到我看到“遛海象”

几天前，一则广州正佳极地海洋世界将海象拉到公众场合“展示”的新闻（实际发生是在6月1日），引爆了我的社交圈，也促使我写下了这篇文章。

在疫情期间，我看到过许多“把平时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放出来遛弯”的新闻，比如最近某地“让企鹅玩机动游戏”的。但是，正佳极地海洋世界这次的行为与之前的那些遛动物事件，又完全属于两个性质。如果说遛企鹅的主要问题在于违背动物福利，那么遛海象则是严重枉顾公众安全的，极其愚蠢、危险的一种行为。

为什么这么说？设想一下：一只被人带出来遛弯的企鹅看我不顺眼过来啄我，我好歹能和它切磋一下或者躲开；要是一只体重以“吨”计算，皮下有着子弹都难以穿透的脂肪，自带匕首状长牙的海象因为某些原因被激怒，要过来碾压我的话，谁能第一时间拦住它？

其实从正佳极地海洋世界开业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相关的新闻。从“最悲伤的北极熊”，到令人无语的“室内动物园”，这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过，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我对于“一个糟糕的动物园（海洋馆）”认知的下限。

先说这次事件的主角海象。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在新闻中出现的海象没有明显的长牙。这其实是很常见但很不正常的一件事。“很常见”是因为，几乎在所有有海象表演的海洋馆中，我们能看见的海象都是没有长牙的（不包括极个别的例子）；“很不正常”是因为，在自然状态下，成年海象无论雌雄都有长牙。

因为海象的长牙并不单纯是为了争夺领地或配偶才演化出来的，而是它们在冰冻大海上赖以生存的必需品——海象们要依赖这种“冰镐”，才能让自己沉重的身体离开海面，爬到陆地上来。繁殖季到来时，雌海象甚至可以靠长牙攀爬岩壁，让自己远离那些在激素影响下变得狂怒的雄性们，避免被卷入战斗而受伤（不过爬山时摔死的海象也不少）。

分别是雄性、雌性和幼年海象丨Joel Garlich-Miller, U.S. 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

所以，什么样的海象才会没有长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尚未长出长牙的幼年海象；其二，是被人为去掉了长牙的成年海象。

如果是前者，那么问题来了：正佳极地海洋世界的开业时间是2016年1月，整整四年时间里，是什么海象才能一直维持着未成年的状态？除了返老还童药之外，我相信最大的可能就是持续购买和更换适合用来“表演”的未成年雌性海象。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在这将近四年半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未成年海象被强行带离了栖息地和族群；与此同时，不知道有多少“失去了价值”的成年海象去向不明。

如果是后者，人为地去掉成年海象的长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违背动物福利的一件事情。

除了长牙，正佳极地海洋世界里饲养的海象，状态又是怎么样的呢？这两个视频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池子里“循环”的海象。

完全固定的泳姿，一成不变的路线，想找出一个比这更典型的刻板行为都很难。而且，自从引进海象以来，海象的池子一直就是这个与海象体型严重不匹配的狭窄空间。要我说，这里让一只海象舒适地生活都很难，更别说同时饲养两只海象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海象放在这里？很可能的原因是，这个池子是直接连通表演舞台的。换句话说，除了表演之外，海象的活动区域就只有这么一点地方——没有任何后备的、可以用作池子清洁或者是检修时转移动物的场所。不仅仅是海象有这个问题，饲养在正佳极地海洋世界里的所有动物似乎都不存在“后台”的概念。

不接受反驳。6月3号正佳文旅自己承认的，清理水池要转场所以跑到商场去了。图片截自@中国鲸类保护联盟的微博

除了海象，在这次实地调查中我还发现，正佳极地海洋世界里饲养的哺乳动物的状态也非常糟糕。

比如同样被作为表演动物的海狮：

生无可恋脸。

为了排除它正在休息或“打盹”的可能性，我在它面前驻留了五分钟左右，注意到它的眼睛一直是处于睁开，并且会跟随我的走动和手部动作转动眼球的状态——也就是说，这只海狮是在一种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保持了这个姿势五分钟，期间只浮出水面换过一次气。

我很难理解，作为一种生性活泼好动，甚至还会为了享受刺激，作死去咬鲨鱼尾鳍玩的动物（这是最近吸收到的新知识），会呈现出一种如此沉默的状态。当然了，池子里没有玩具，也没有其他海狮，如果它真要动起来，也只能和海象一样做折返游吧。

另一边的海豹池子，情况更令人担忧。

我在以前的文章里提到过，海豹池子如果没有完全密封会有危险。不知道是真发生了什么还是他们突然意识到了风险，这次终于加上了……用玻璃胶粘上去的有机玻璃片。

除了一直在刻板折返的海豹之外，池子中有两只海豹扭打在了一起。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海豹（斑海豹）本身是一种群居动物，它们并不抗拒与自己的同伴一起生活，甚至也完全不在意什么社交距离。但只要是群居动物，发生摩擦一定是不可避免的——在野外，打不过至少还有能逃的地方；然而在这样的池子里，连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你不知道这两只海豹最后的命运是什么。

如果这里是一个合格的动物园，我们可以将产生矛盾的两只动物暂时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笼舍里，让它们冷静冷静。但请别忘记，这里是一个没有后台和备用笼舍的地方。

所以，两只缠斗的海豹如果能恢复和谐相处，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行，那很可能其中一只就会和原有的三只水獭中的一只那样，变得去向不明了。

水里的哺乳动物不行，岸上的就更糟糕了。在这里，你可以看见身上有莫名溃烂的北极狼：

也是持续进行着无意义的折返跑。

还可以看到因为丰容问题（没有任何可以挖的垫料），也没有人去修剪指甲，导致指甲过长的北极狐：

北极狐身上的毛发很脏。仔细看这已经长到畸形的指甲，以及因为指甲过长，，形态已经变得很奇怪的脚掌。

我不知道看到这些图片和视频的时候，大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这些还不够说明问题，那么我再来翻一下旧账吧。2019年末，为了再次了解“室内动物园”的状况，我曾到正佳极地海洋世界中的“萌哒哒乐园”调查，结果我看到了这样一幕：

在展区一角，一个被刻意用广告牌遮挡住的空间里，有着大量密集堆放的铁笼子。铁笼子里面的，是猫，而且还是怀孕的母猫、哺乳期的母猫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

我无法想象，一个标榜自己是做“生命科学科普和教育”的场所，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本来这次还想跟进此事，但发现这个地方已经关闭。可是，“升级改造”四个字异常扎眼。

关于正佳极地海洋世界的事情，我已经反复提起很多次，媒体也反复报道过许多次。但很可惜，时至今日，它客流依旧。

我们依旧希望这篇文章能被更多人看到、明白到：除了“喂海龟”、“喂海豹”的叫卖声之外，你的孩子不会在这里收获到生命的喜悦，更无法获得与生命有关的知识。

在这里，你只能看到一个蔑视生命的恶臭之地。

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