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手好牌打坏,是性情中人的拿手本事
把一手好牌打坏,比一手烂牌没打好,更叫人悔恨。我们常常奋力躲避的,便是这种痛苦。
然而,这却更像是性情中人的拿手本事。
文|宽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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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世人的日子过得如此之累,除了逃避一不小心堕落成loser的痛苦,更在承受要让自己比昨天更好的焦灼。
一无所有的人不是最痛苦的,已经在人生路上拥有了一些成绩的人,才正经受着更多的煎熬。
犹如考试前压力最大的,是上次考试的第一名。
究其原因,大众媒体难辞其咎,向来只会鼓吹“从一无所有到攀上人生巅峰”的经历和技巧,灰姑娘的桥段长久盘踞在流行剧目中,还有当下最流行的职业——网红(据说半数以上小学生的理想是当网红),其内涵也不过是,一个人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地,快速获得名利。
如果反着来呢?
那就惨了,说辞马上变成“把一手好牌打烂”,“高开低走的人生”!
人们公认的所谓loser,说白了,不过就是在名利的层面上,从有到无、从多到少的那些人。
所以你看,前一阵报道港星蓝洁瑛的离世,媒体众口一词地哀叹,明明抽到一手好牌,为何打得那么烂?
把一手好牌打烂,比一手烂牌没打好,更叫人悔恨。我们常常奋力躲避的,便是这种痛苦。
阿兰.德波顿总结说:
再没有人会比那些不再风光的影星、风头已过的政客,不能如愿以偿的美国人更痛苦的了。
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再没有人会比当下中国的所谓中产阶层更焦灼的了。你几乎找不出几个人说得出:我已如愿以偿。
我们每时每刻都被成功人士的故事所包围,因此,“我们永远都不能安于现状,永远都有尚未企及的梦想。”
我不禁会想,,究竟怎样才叫把人生这幅牌打好了?
大众舆论的逻辑太不经看,只需多想一层,就会发现,怎么打不重要,只要名利双收,并且表现出志得意满,你就赢了。
因此,德波顿观察到:
“既然大家都把职场成功当作头号标记,借此不仅谋得安身立命的经济资源,而且赢得令自己心花怒放的羡慕目光,那么,埋首专注于职场工作,对其他一切几乎不闻不问,便是一条貌似充分合理的策略。”
“于是,那些选择终生看孩子、写诗歌、种果树的人一定会醒悟到,自己已经违逆了主流阶层的流行风尚,因此只配在边缘地带自生自灭。”
如果不是搬来大理,我恐怕很难遇到如此之多选择终生看孩子、写诗歌、种果树的“边缘人群”。
而我向来对于主流和边缘的界限无感,只是觉得,相比千人一面的成功人士,在这些人里我更能密集地看到“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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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手好牌打坏,除了客观上的人世无常,还因为人们有性情。
我们会把一些人叫做性情中人,那什么是性情?
我心中的性情中人,木心必算其一。
看看他抽到的一手好牌:生在名门望族,二十几岁前过着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日子,家世、才貌、志向齐全。
然而,奈何人世无常,动乱年代,他因家世数度入狱。其中一次入狱的原因,木心自己写:
“文革期间,陈伯达在会上嘲笑海涅,我实在气愤,你也配对海涅乱叫!结果我被批斗。”
今天来看,纯属意气之争,忍一忍,先保全自己,不好吗?
然而人生很多时候,理性都要屈从于性情。
他说:
“一个人不能变成一个鬼,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不能在醒来时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不管什么时候,一个人都应该活的是自己,并且干净。”
这是性情。
再看苏轼,起初的一副牌更加惊艳。
1056年,他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一起,第一次出蜀,自阆中上终南山,再前往汴京参加科考。
主考官是当时北宋的文坛领袖欧阳修,他读苏轼的试卷,拍案叫绝。
对儿子说:“记着我的话,三十年后,无人再谈论老夫。老夫当退让此人,使之出人头地。”
后又参加宋仁宗亲自主持的、十年一次的“制科”殿试,御座前写下五千言,文章、书法、谈吐气度,都让老皇帝深深着迷。
尽管这个年轻人竟敢当面批评后宫花销太大,仁宗本人勤政不足。
宋仁宗回到后宫,兴奋地对曹皇后说:朕为子孙后代得了两位清平宰相啊。
就是这般美好的开局,却没能给苏轼铺垫出一条坦途。
个中原因,除了归于命运,还有性情使然,如苏轼自己坦言:
我性不忍事,心里有话,如食中有蝇,非吐不可。”
就是这“性不忍事”,屡屡为他摊上祸事,直到酿成北宋最著名的文字狱“乌台诗案”,苏轼差点在这一次丢了性命。
在狱中被折磨了一百三十天,牢狱之外,是营救和扑杀两股势力的殊死搏斗,过程跌宕起伏,举国牵动。
终于,当他踏着残雪走出监牢,数千乌鸦在乌台上空盘旋,当冬日暖阳重新照射在他破烂的衣衫上,他那令后人惊叹的、对于生命的巨大热情重新涌入胸腔,惹得心中诗意翻滚,写道:
平生文字为吾累,
此去声名不厌低。
塞上纵归他日马,
城东不斗少年鸡。
写毕,转而一想,“少年鸡”暗骂朝中小人,假如被他们揪住,又是一番祸事。苏轼无奈大笑:我真是不可救药!
这是性情。
如果苏轼动用一点官场智慧,凭借其政绩才干和声名,稳扎稳打,做宰相的可能性极大。然而压抑性情求取高位,对他来说太难了。
人们对此的判词,逻辑上总是因果颠倒,比如“艺术家总是这样性情”,须知没有性情,哪来的艺术。
我爱读宋史,因其处处流露文人的性情。
苏轼在牢中受辱,命悬一线时,他大半生的政敌王安石,从金陵呈札子给宋神宗,正值案件焦灼,天下皆知神宗敬王安石如父执,此时他最容易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王安石说:“安有盛世而杀才士乎?”力保苏轼。
即便你我一生为政敌,我也做不出落井下石之事,即便我一生心血遭你激烈反对,我也不会因此否定你的人格和才华。
这是性情。
它无关功名利禄,是一种无法说出有何好处的个体操守,是木心和苏东坡都极为珍视的,一股浩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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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生中的一手好牌打烂,更像是性情中人的拿手本事。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写过他最推崇的人物:
“三代以下诗人,无过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章者,殆未有之也。”
此四子,除了苏轼,还有屈原跳河,渊明归隐务农晚年甚至落魄乞食,杜甫毕生忧国忧民郁郁而终,有谁不是拿到一手好牌,却生生被其人格和性情拖累,而得不到俗世的温暖!
在大理,我看到不少曾握有一手好牌的人,原本可以获得更多现实成功的人,如今,却甘于泯然众人、寂寂无名。
我看着他们,常常在想,如果他愿意打磨一下自己的某种性格,如果他愿意曲意迎合,如果他愿意隐藏一些性情,那今天或许会更加——成功吧。
可是,那又如何?
许多人之所以无法与世相合,主要是因为他们对大众流行的价值取向充满质疑。
观察那些少有质疑的人,发现不过是在“把大众喜爱与正确混为一谈。”
梭罗对此做过贴切的类比。
“如果一个人因为喜欢树林,每天在树林里度过半天时光,那他可能被人看作是流浪汉;
可要是他全天做个投机者,锯光树木,让大地光秃秃,人们却把他看成是勤勉进取的好公民。”
大众舆论从来都是个暴君,不讲逻辑,少有思辨。
虽然我在写这样一篇也必将归入舆论一隅的东西,可我发自内心对舆论所吹捧的大多数观点,都嗤之以鼻。
如果容许世人各适其性,各异其面,那么我为你手上拥有的好牌欣慰,却也更欣赏你为了更值得守护的东西(哪怕只是舒展你那独一无二的真性情),而去打破一手好牌所框定的格局。
人生路有太多不同,只有走过的人有权对其作出评定。一手牌怎么打才算好,你说了才算,他人的褒贬,任由它们喧嚣吧,因为必将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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