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期三个月的人生
1
“后来星空也不一样了。”
有位一直生活在都市的朋友,在东北偏僻的乡村支教了一年,回来后他对我说起过一些体验。
“早先去的时候,我经常在夜晚的旷野里看那些遥远的星辰,即使在夏天,很热的时候,看到它们,也仿佛要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太美……后来,大概三个月后,这种情形却完全变了,那些星辰似乎成为了整个乡村记忆的背景,它们熟稔、叫人亲切,但美这种感受完全消失了。”他懊恼地说。
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对于美的消失,人常常会失落,不过我倒并不觉得美在一些更重要的意义面前有什么特别的,比如美完全没办法与活着这件事相提并论嘛。相反,对他提到的“三个月”的时限,我倒觉得更重要,因为我另一位长期在外漂泊的朋友,也曾对我说起过类似的经验。他说,一个地方去三天,如果没留下照片,换来的便只是随便就能忘掉的体验;真正感受当地的生活、生命的质地,底线时间是三个月。超过三个月,这段经验才会进入生命,构成自身生命大背景的一部分。
这大概解释了我那个去东北的朋友的懊恼,乡村、旷野以及遥远的星辰,在时间的法力下,终成为生命经验的背景板,有一张略带严肃的脸,而不再只是一帧低像素,随时都有溃败可能的美丽而已。
2
每年的假期都有几股旅行热潮,人们跃跃欲试要去意大利的卢卡小镇打捞那些不存在的古罗马雕塑。之前还有很多人在微博转发,想要到瑞士伯尔尼那条绕城河里过夏天,据说当地人在炎热的时候,会将衣服装进防水袋,从随便哪个桥上跳进河里,让湍急的水流推着自己漂浮游荡,解暑又惬意的不行。
如今越来越多的国人选择在出游,旅行,因为已经厌倦趋向静止的日常生活,同时,他们也不再满足于传统的,短期的,多目的地的奔波劳碌,渴望将这种奔波转化为一种更长久的内在生命经验,而不仅仅是单纯的体验。
旅行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范本。海明威除了写作,将自己将近一半的生命奉献给了非洲,狩猎成为了此生重要的组成部分;爱尔兰一位名叫墨菲的作家,也将长期的徒步旅行过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她甚至曾在1974年冬,带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女儿深入印度河发源地巴尔蒂斯坦,徒步行走四个月,路过昆仑山断崖、喜马拉雅的雪景、深渊般的印度河峡谷,遭遇重重危机,却将这些危机内化为自己与女儿的生命经验,永久封存。
他们实打实,都是生活家,将探险、旅行、回归自然过成了一种生活,而不是一种逃离,放松,或者变种的间隔年,这种生活是非常规的,为的是增加人的生命的经验和质量。
3
最近在浙江卫视和优酷播出的一档“海猎美食探险综艺”真人秀节目《美味猎手》,也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生活的样本。
《美味猎手》本身除了聚焦用创意的方式烹调美味,更让人觉得新奇的是里面的食材全部源自原始的自然环境,需要人们掌握专门的技能,并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食材,因而其中充满了人与自然的冒险,在众多真人秀节目中可以说是视角非常独特有趣的。
而它的出现也许正是为了提醒我们,在日常的生活、休闲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维度的真实生活存在的可能,它更新奇、原始,纯粹,遵从人的本心。
《美味猎手》由一个团队组成,奥运冠军田亮领衔,成员还包括猎潜专家阿达、厨神魏瀚、自由潜教练金莎,他们跨越赤道来到南太平洋一个偏僻的小岛上,合力打造了一个融于自然的野岛厨房,共同挑战南太平洋。
他们生活的岛屿虽然素有海猎天堂的美誉,时常出没着巨型马林鱼、蓝鳍金枪鱼,遍布岩蟹、甘贝,但四位成员都缺乏垂钓、捕捞经验,自身原有的生活和生存方式,在原始自然的状态下完全丧失效力,仿佛鲁滨逊流落荒岛。
在发电只能靠发电机,没有自来水,无法便捷购物,没有网络覆盖的岛上,四个人完全将自身暴露于自然之下,重新依赖,并按照自然的法则生存,而不再是现代工业对自然的攫取姿态。
在这片人与自然融洽并存的海域,钓上不合规不合法的鱼,如尺寸没有超过30cm,一定要被放回大海;休闲哺育所得鱼获,只能自己吃掉或送亲友,而不能商业售卖。人与海洋,自然,在这里,重新构筑起原始的法则,尊重,平等再次成为一条公约。
四位不同领域的达人组成美味猎人团,在登岛的第一天便展开一系列猎人试炼项目,他们的第一个任务认识海洋、接受来自海洋的馈赠,并参与捕获剑鱼的全过程。从最初对于垂钓的畏手畏脚,对于大型剑鱼的恐惧,到最终克服障碍,习得垂钓技能,正是四个人另外一个维度人生的开始。
在谈及参与此次猎手团的初衷,四个人不约而同提到了同一点:挑战。
田亮想要跳出奥运冠军光环所带来的舒适与安全区,重新挑战并解决人生的危机;猎潜专家阿达则想要挑战从未涉及过的海域;天才厨师魏瀚想要打破厨师界规则,挑战新的海洋食材;自由潜教练金莎则想要挑战自由潜极限,完成食材捕捞。
他们四个人的四种挑战,其实都在试图在在这场真人秀中,试用一种与自己以往完全不同的人生,这种试用不是体验,而是全情投入,生活其中,熟悉并掌握种种技能和奥妙。
在自然中,凭一己之力,开启一段平行世界的人生。
当然,任谁不可能真正逃离自己既定的生活、已经形成的谋生方式,但却可以通过试用,增加生命的厚度,在有限的生命时间,活出另一个,再多一个维度的生命经验和时空。
随着节目中不断挑战新的困难与障碍,我们将看到猎手团在海洋、森林的猎捕、追踪,挑战逐步升级,超越着他们原有的经验和潜力的边界。这一段在陌生荒岛上试用的人生,将不断激越着他们各自的潜能与好奇心。
4
庸常的日常生活,在很多时候是一个困局,即使再成功的人也无法摆脱这个局的围剿。人之所以要不断试用人生,是因为静止生活的麻痹,会导致一个人的激情过分丧失。
伊莎贝尔埃贝哈特在旅行日记《游牧》中曾写到:“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意识到,我永远不会满足于静止的生活,我总是会被阳光照耀下的他处所吸引。”这其实也是每个普通人内心的尖叫。
我们已经习惯于长期处在舒适区,宅、丧、佛系,这些现代通病我们都有,因为安逸、怠惰的氛围,让人无力改变。在正常的谋生、日常生活之外,不断试用一种新的人生,或许将有机会反哺我们的生命,人们可能会因此得到更多生命激情的部分,得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兴奋剂。
《美味猎手》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让我们看到,在社会的规训和法则之外,自然法则,人与自然重新缔结的契约,正隐隐召唤着我们体验和遵从另一种人生,它也许将超越我们自己的局限,感受到长久以来人类失落的,单纯而磅礴的生命力与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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