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木措湖边的冷酷仙境，我看到极致的美与自由
人内心的孤独与悠远，
比纳木措湖边的天空与雪山还要宽广。
文 | 祁十一
八年前，我曾在拉萨工作生活了三个月。那是大学毕业后gap year一年里，中途停留的地方。
八年后的这个夏天，看到拉萨朋友发的藏地生活照片，我突然被触动，起身便订了机票，前往拉萨。
几天后，我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悠，和朋友在餐厅里吃饭喝酒聊天，深夜奔驰在环城公路上。
这些时刻，我不时会从眼前的现实中出离，在远处观望自己所在的地方：我这是在拉萨呀！
或许是年岁渐长，经历了世俗世界更多的起伏，此时此刻的感受，竟比八年前还要澎湃不已。
夏季的暴雨过后，高原湖泊上云幕低垂，雪山连绵，水天相接，有种到了世界尽头的感觉。
天地肃寂，清冷，洪荒。
只有湖水波浪袭来，挟着乌鸦和沙鸥鸣叫之声。
在这超越平凡人世与风景的境地，我才懂得，这与天空最近的地方、最壮阔无边的风景，是以怎样的魔力吸引着孤独的人们，吸引着我的朋友在此度过漫漫人生。
▲清晨的湖面
我从拉萨坐了五个小时的汽车，去纳木措。
高原的公路狭窄，最后一段通往纳木措的乡道坑洼起伏、沙尘漫天。
在青藏高原上的旅行，总会经历这种状况：路途艰辛，极其辛苦。
而这正是这个星球的法则：欲睹非常之景，得行非常之路。
尽管此前已经两次进藏，其中一次呆了三个月，我却从未去过纳木措。
但纳木措作为这片土地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它的美，始终牵引着我。
第三次进藏，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它。
中午出发，傍晚抵达湖区。旅游巴士将我们带往湖边的小旅馆。
——用铁皮木头搭起来的简易板房，房间里摆放着三四张单人小床。
▲夕阳西下之时，纳木措湖边
旅馆老板是本地藏民，请了一位四川师傅做饭。
两个男人，守着这间小旅馆，每年在这里呆上半年。
冬天到了，这里冰天雪地，气温冷至零下四五十度，他们也就离开了。
待到来年春暖花开青草嫩绿之时，再来到这海拔4700米的湖边，做半年游客生意。
为了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看看星空，我选择在湖边住一晚。
然而不幸，抵达时云层深厚，夕阳也只是抓住机会从云层薄弱之处露了个脸，散发出短暂的璀璨光芒，便隐没于云后了。
夜晚降临，星星零散地出现，甚是寂寥。
深夜，下起了暴雨。
那是我经历过的最大暴雨，让人心生恐惧。雷声与闪电，轰隆隆地在屋顶砸下，像瞬间就要落在人身上。
脑袋上方的天空，似乎被愤怒的巨人撕开了一个口子，洪水便从这缺口处奔涌而出，冲向地面。
睡在板房的单人床上，我听着这可怕的雨声、雷声，心中惊叹：在这离天如此近的地方，雨竟是这样下的。
▲傍晚，湖边正在归家的羊群
清晨6点半醒来，我立刻起身，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向湖边走去。
当湖水与雪山瞬间出现在眼前时，一时让人呆住：
山巅一夜白头，厚厚的雪层裹着连绵起伏的山，念青唐古拉的气势与高远顿时挥洒迨尽。蓝色的湖水荡漾，与蓝色的云层在远方不分彼此。
清冷，岑寂，孤独，像到了世界尽头，及冷酷仙境。
原来村上春树那本小说的书名《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果真能在现实中找到实地对应。
▲清晨，走出旅馆，远远地看着湖水、雪山与低垂的云，像是在走向世界尽头
在湖边散步，贪婪地观看微波起伏的湖水、连绵的雪山、漂亮的云层、湖面上不时掠过的沙鸥，贪婪地呼吸着清冷干净的空气。
这种高原上的清冷，是我多年来欲罢不能的东西。
沙鸥时而在湖面停歇，时而起身飞向空中，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湖水雪山的背景下优美至极。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诗人旅夜书怀的诗句，我在此刻有切身之感。
想那在天地间自由飞翔的鸟儿，于世上极美之景间，优雅地起身、游走、飞翔、停歇。
虽孤独，却自由。
在如此景致中，我深信，孤独是美的，自由是美的，在美的面前，一切辛劳的路途都是值得的。
没想到，我为看湖水与星空而来，未曾看到星空，却看到了暴雨之后极度美丽孤寂的冷酷仙境。
▲清晨，一只沙鸥飞过湖面
回到拉萨已是中午时分，又是五个小时颠簸的车程。
途中翻过5190米的念青唐古拉山垭口，昨天还有绿草岩石覆盖的山，今天已是白茫茫一片，晶莹洁白的雪安静地飘落山间，无言地覆盖着山峦。
抵达拉萨的住处后，我躺下休息。极度疲惫之后是极度深沉的睡眠，那是我许多年来都未有过的睡眠体验。
四个多小时后，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
我端着水杯，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湛蓝低矮的天空，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
那是朋友在拉萨郊区的房子。
2006年，她看到拉萨的照片，被这高原上清澈干净、壮阔无边的风景所吸引，独自一人进藏，如今已经12年。
12年，一个女孩20多岁的青春芳华，都挥洒在这高原之上，并将在此继续余生。
我们8年前在拉萨相识，彼时在这座城市的同一家报社短暂共事。
一个月里，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在关系绵密的小城工作，不适合在体制内生存，也不适应高原上日复一日过于强烈的光照，便果断当了逃兵，定下了去东部大城市工作生活的基调。
而她，却一如继往地在这里坚守。
她不是八面玲珑之人，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悲观与孤独之感，却在体制内坚强地生存下来，在这座城市里扎下了根。
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对她感到不可思议。
但从纳木措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天空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触到了一些东西。
▲photo by 丁振宇
人内心的孤独与悠远，比纳木措湖边的天空与雪山还要宽广。
如果说在平原上的繁华都市，人可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世俗与烟火之中，消亡、掩藏内心的孤独感，在热闹与喧嚣中尽享这人世盛宴。
那么，在这气候与自然条件更显恶劣、风景却壮美苍凉的高原之上，人便是以肉身直面这极致的美、极致的孤独。
是这天地大美，让人的孤独有了归宿，有了寄托。在这天地下，活着，便成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离去之前的一个夜晚，我们开车行进在布达拉宫前面。不远处的布达拉宫高高耸立，美丽庄严，犹如女王。
等待红绿灯的片刻，我对她说：“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在高原上生活久了，是否会少活几年吧。”
“当然。”她开口说道，“活着的几十年，按照自己的意愿，尽情地活着，足够了。”
▲photo by 丁振宇
祁十一，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生于四川，求学上海，北京工作，喜欢大理。四处晃荡，记录人的故事与命运。公众号“她途”（girlstravelar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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