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土龙神的记忆(之三):打梯村的祠堂和云浮故地的清鲜滋味
(盛澜撰文)
车岗镇的打梯村便是“食神”阿松的故乡了,我们到云浮市的第二天就赶往那里做客,那正好是夏至的日子,据说村里会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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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故地素为岭南古郡,唐宋时期历来为官员贬谪之地,诞生于此地的六祖之父卢行滔亦是于唐初时候被朝廷贬斥到这里的。
宋、明未期,中原地区因受外族入侵而战乱不休,许多百姓举族南迁,每一次大的移民潮势必也会带来民风与文化的融合。
日渐远去的农耕文化根植于中国人基因里的那一抹乡愁,以及这里“鹭鸟横飞、烟树渺乡城”的田园景致是耐人回味的,也许是因为漾开那一抹抹历史的烟云,这片曾经的“飞地”却又如此饱含蕴藉、亲切而又让人讶异。
两广的人家多有“五土龙神”的庇佑,每一户的家宅总会在最为安稳的地方贴红供奉。时光荏苒,这粤人心中的老神仙一定记得许多人间的天伦之趣和至味清欢……
岭南古乡村的美好,隐藏在润物细无声的恬静里。
在打梯村阿松家的老屋旁,阿婆把恰好挂果的黄皮树指给远来的我们。这是北方人并不熟悉的岭南地方水果,它不像夏季常见的荔枝、龙眼,吃多了就上火。黄皮果性平,味酸、微苦、辛,即使咳嗽感冒时也可以尽管吃。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故得安定所在,中国人置业是不吝成本的。打梯村依山丘而建、民居环水而聚集,前塘后山的布局蕴含着藏风纳水的寓意。
青苔覆盖了竹林间的碎石路,村间屋舍前的水塘里,莲叶亭亭,时有蜻蜓飞来。在翠微叠照的农庄间漫步的惬意,一如朱熹的诗:“堂下水浮新绿,门前树长交枝;晚凉快写一篇诗,不说人间忧喜。”
夏至吃狗肉和荔枝,是岭南一带的民间习俗。据说夏至日的狗肉和荔枝合吃不热,所以有“冬至鱼生夏至狗”之说。
世界上所有的乡愁皆是因为“嘴巴馋”。至少对于广东地方的人来说,这句话肯定是准确的。
打梯村陈氏祠堂前翻看报纸的阿伯们怡然自得,水塘前唠叨着琐事的女人们一派祥和,在云浮的乡村里可以教人懂得什么是岁月无声。
无论走遍万水千山,有些东西会永远镌刻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无论那些“敢为天下先”的粤人身在何方,在他们心中:永远都会有一种情绪,淡淡如水,却又挥之不去;永远都会有一个角落,静静无语,却又历久弥新……
阿松家的小女孩儿很大方,带我走到“最甜”的一株荔枝树前。我以为这是只有世界上最“洁净和高贵”的灵魂才会有的心性。
云浮故地的夏至时节,刚从树上摘落的荔枝最为新鲜,水分丰盈、粉嫩欲滴,那才最好吃的时令。
除去了这广东小闺女的盛情,荔枝的名气一直都是靠着杜牧和苏东坡“炒作”的。其实在唐玄宗的“爱情物流配送”之前,汉武帝刘彻也馋这一口儿!
荔枝的品种有很多:桂味、妃子笑、三月红、糯米糍、白腊等。我虽然“腆着脸”钻进树丛搞了一堆,但是终究分不清楚我填进嘴巴里的“清甜”是怎样的种类。
我熟知用鲜荔枝入馔更是可得一道道美食:荔枝猪肉、荔枝全鸡、荔枝鸭片、荔枝煎鹅肉、荔枝蒸鹌鹑、荔枝炖乳鸽、荔枝烧带鱼……
一个人总应该有那样的时刻:晚来寂静,独自凭栏翻阅自己的生活、那些都成了往事的“是非”。心理思量着出生于斯的六祖的开示:“不是风动,也非幡动,而是人的心在动。”
身处江湖之滨,安能不煮酒、吃鱼、吹牛皮乎?
我判断打梯村本地的人将河流叫做“坑”(粤语)。所谓“山坑鱼”,就是山间溪流经“围坝”而形成的“坑”中所产的“淡水土鱼”。
在这样的“坑”中也有人工养殖的鱼出产。但是待成批的鱼产上市之后,会吃的渔户必定将留下来的数十尾鱼“禁食吊养”在网里,为的是给鱼“减脂”,那样的鱼鲜肉质将更适口。
我们现在去餐厅吃饭习惯了点菜,菜谱里的记载乱七八糟的让人挑不过来,新兴北江边上的渔民经常会说一句话:有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人生在世,太多选择也是一种麻烦,有啥吃啥、由天定看心情,自然活得乐观又洒脱。
在上海做了十几年粤菜大厨的阿松一定是觉得自己故乡的鱼鲜最为美味。故乡留存着人的记忆,异乡丰满着人的梦想。谁的人生没有漂泊与无奈,谁的梦想不伴随着奋斗与痛楚。
在所有烹饪鱼的方法中,清蒸鱼可以说是最受广东人欢迎的一种。上等的清蒸鱼非得嫩如豆腐、香如蟹肉,清淡爽口!尤其是鱼腩的部位,更是精华所在。
远行的人心里其实都有着这么一个滋味儿,也尝试着把异乡当故乡。我们的确也要学一学苏轼,踏遍天涯人不老,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粤人烹鱼鲜的技巧相当纯熟,据说广东民间就有在米饭上蒸鱼的方法。
在阿松家的厨房里我似有一些心得:火一定要够旺、鱼盘要够大、不能让锅盖上滴下的水沾到鱼,得一路猛火直到蒸透、不可泄漏了蒸气!
真正的厨者确实需懂得其中妙法才能做出鲜、嫩、滑的广式清蒸河鲜。清晨茶楼的早点、街角巷尾的肠粉、以及一碗老火靓汤,其实也都是故乡在广东的人们魂牵梦萦的滋味儿。
同行的“老饕”也在打梯村阿松家的宅邸发现了相当多的可以煲汤的食材,那不是一个“鸡汤”的狭隘所能形容的,比如一些足以立即炮制“霸王花煲猪骨”的灿烂“花朵”。
广东意义上的“好汤”,一定是色泽如茶,才过舌尖,就上心头。其实一道汤水被赋予了滋补的暗示,也就是广东人信奉的饮食精神!
古舍长林夕照、翰墨流芳百年!打梯村里的陈氏宗祠是把一位清代的御前带刀侍卫奉为先祖的。想来这陈氏老祖亦曾在京师工作生活过,自北京远道而来的我不免也心生亲近之情。
阿松跟我说:“夏至狗,无处走。”云浮地方的人喜欢吃黑色的狗,认为其肉味最好,滋补最强!幸好我生来长得白,那天穿的也是白T恤……
每逢夏季,也正是新兴人吃田螺之时。因当地广布河流和水田,听说在稻田里、水渠中,一个农民半天就可以获得数十斤田螺。
那个田螺的螺纹清晰、肉质肥美,用猛火干炒,伴以辣椒丝、紫苏叶丝、油盐姜葱等,炒至螺壳红方可出锅儿。
北江流域及云浮故地自古是侨乡。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庇佑“樯帆和黎庶”千百年,见证了岭南文化海纳百川遂成江海的气象,那带着泥味儿的“渔耕之乐”也得以在此间自在放任,久久回荡。
云浮地方的江鲜丰富多样:边鱼、黄骨鱼、鲩鱼、钳鱼、大头鱼.........
霎时间江风渐起、雨丝潺潺拂面。咱吃上那一筷子鱼鲜、抿上那一口儿清啤、满眼的绿水青山如许,令人舒坦的不禁心生赞叹:他姥姥的,有气质!
作者介绍:
盛澜,1975年出生于北京,师从著名文史学家周绍良先生、是在全球华语移动客户端拥有超过千万读者的杂文作者和美食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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