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声稳睡,明年相见
女伴。频告语,守岁通宵,莫放笙歌散。酒晕朝霞,寒欺重翠,却忆凤屏香暖。笑拂满身花影,遥指珠帘深院。待到了,道一声稳睡,明年相见。
这是宋朝词人史浩的《喜迁莺.守岁》,取了下阙描写当时守岁的情形。史浩是南宋被封公的大官,一生富贵,常写些宴会欢畅的诗词。于是可以想象当时岁末之际,府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女眷们一边谈笑着,一边频频嘱咐,通宵守岁、莫教笙歌停了。终于待到夜尽天明,众人携一席醉意各自散去,走到院前分别时,“道一声稳睡,明年相见。”
看到这一句时不禁想到我们现在,除夕夜睡前也喜欢半开玩笑似的说一声明年见。便有些恍惚,似是和千年前的古人有了些共同的默契。
守岁习俗的来源至今已无从考究,有人说可能只是为了一家团聚见证这个“一夜连两岁,五更分二年”的特殊日子。不过这些春节的风俗也在宋朝时基本定型。而且淡化了早期浓厚的功利性,多了更多的娱乐色彩。如今的春节保留着的一些习俗,都能在宋代找到影子。
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里面就提到了宋代过春节时重要的三个习俗:放爆竹、换桃符、喝屠苏酒。
在南宋后期的“爆竹”已经出现用燃放火药的新型爆竹,但更多时候还是在烧真的竹子。诗人范大成这样描述燃烧爆竹的过程,“截筒五尺煨以薪,节自汗流火力透,健仆取将仍疾走。儿童却立避其锋,当阶击地雷霆吼。”就是说取了五尺的竹子架在柴火上烧透,仆人急忙跑开,孩子们都躲在一边,突然如平地炸雷一般,竹子噼里啪啦地爆开了。爆竹的寓意是驱鬼还有辞旧求福,当时还有“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百声神道宁,”的说法,爆竹的声响越多越吉利。读来和现在放鞭炮几乎是一样的情形,只不过是材料又进化了,是能千响万响的炮仗。
“桃符”的起源很早,大概商周时期就出现了。开始时只是把桃木做成器具用以驱鬼,到五代时期才开始流行起在桃木上写吉祥话。宋代文人尤其对题写桃符充满热情,提到春节、除夕也必定提到“新桃旧符”。王安石的“新桃换旧符”写于初拜相、变法伊始的那个春节,洋溢着对新年新政的期待和喜悦。而更多的文人墨客写到此处则多是感伤韶华易逝,比如苏轼写道“老去怕看新历日,退归拟学旧桃符”。其实写这诗的苏轼也不过三十六七岁,或许是官场的失意让他心态渐老,发出这样的感慨。如今门前的桃木板变成了家家户户的红纸对联,年年依旧是新联换旧联,却是一派喜气洋洋。
饮“屠苏酒”也是宋代春节盛行的风俗。传说屠苏本是一间草庵之名,这间草庵里住着一名神医,每逢除夕,便分给附近的人家每家一包草药,嘱咐其放在布袋里缝好投入井中,元日当天取井水掺酒后饮下,则不病瘟疫。人们不知神医姓名便只能将其命名为“屠苏酒”,而药方则依据的是唐代圣医孙思邈的《屠苏饮论》。宋代时饮屠苏酒已成为除夕的固定项目,除了驱邪避害之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讲究。一家人在喝屠苏酒时,要先从年少者开始,年长者在后。对此,北魏的议郎董勋解释说:"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也因此人们每每在饮屠苏酒时,难免感叹时光易逝,又是匆匆一年。苏辙在《除日》里写道:"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想必老人过年应该大多有同样的想法吧。如今这种风俗已经不再,倒是有些地方会保留着过年饮药酒的习惯。
此外,岁末还会举办一场驱鬼迎神的重要仪式,宫中的称为“大傩”,民间称为“驱傩”。简单来说,就是找人戴上面具扮鬼,然后众人击鼓喧哗,大张声势将其驱赶。“驱傩”到宋代时已经淡化了最初的宗教色彩,而更像是一场年终的娱乐表演。刘克庄在《乙卯岁除》里写道。“卧闻傩鼓吟吟过,不与诸孙作伴看。”对于诗人而言,驱傩表演年复一年,已经无甚新意,只有孩子们尚觉新鲜,跑去围观。不过驱傩在当时确算是春节的盛事了,“岁事峥嵘甚。是当年、爆竹驱傩,插金幡胜,”等到宋末,战乱不断,往昔峥嵘凋敝,时人忆起曾经爆竹驱傩的盛况,不免一番唏嘘。
在今天回看千年前的宋代,窥探那个只能从字画文物里推测出的新年的模样,感觉同今天相比,有着一些类似的有趣和无趣,还有一点想通的心意和玩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的用十四个字说出了我别别扭扭的感怀。
你看这一千年好像改变了我们很多,又好像没有改变太多。就比如若是史浩在门口道的一声”稳睡,明年相见“,你也能回一句”哎,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