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里的郑耀先,在历史上早就死了一万次
我去宁波庄桥,原本是寻访古村风貌的。
“童姚马径张,银子好打墙”,这句流传百年的宁波老话,蕴含着宁波慈东的三大望族:姚氏、童氏和马径村的张氏家族。被岁月冲刷了颜色的斑驳青砖、三两块黛瓦斜卧碧草丝中,需仰头才能发现的雕梁画栋,静默于后院的数口大缸,往缸内探头探脑,蓝天,碧水,面目模糊的倒影,几乎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
在村子里闲逛,很快被认出是一个外乡人。有人便笑着跟你打招呼,问你是来找谁的?“这里名人很多很多。”老乡们骄傲地如数家珍,外交双杰张思桂张斯栒,上海四大国药之一的“童涵春堂”创始人童在厚,天台宗高僧张汝钊和西泠印社代表人物张鲁庵姐弟……
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问他们:穆时英也是你们这里人?
沸腾的人群忽然冷却下来,不认得,大概是穆家村的。
这种冷却,到了穆家村,则更加可怕。大家仿佛要和这个名字刻意避开,或视而不见。最终有个老爷爷,沉着脸问我:“找他做什么嘛,这不是个汉奸嘛!”
遇见穆时英的时候,距离我的19岁生日还有三天零八个小时。
学校图书馆文学栏最靠里一排,窗微微开着,冷风灌进来,每个经过的人,都要打一个喷嚏,说不清是因为风,还是因为旧书上的灰尘。
倒数第二格书架,上面一排斑驳的旧书,有的缺了封面,有的中间少了好几页,唯一的共性,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借阅他们了。
那几个名字,倒是很风骚的:穆时英、施蛰存、刘呐鸥、叶灵凤……后来我知道,在文学史上,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新感觉派。
我和这几个名字相逢,只用了五秒钟。五秒钟之后,就是一辈子。
这几个名字当中,最令我着迷的,是穆时英。
穆时英的文字,有一种近乎黑洞的魅力,妖娆到凄厉,有点霸道地把你狠狠拽进去,不可自拔:
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
——穆时英 《上海的狐步舞》